close
邱老家是一間平房式的教師宿舍，坪數並不大，邱老為了容納超過七十個小朋友，她用極小極小椅子來讓我們坐，那觀念比史蒂芬周所講「檯子要多窄有多窄，椅子要多擠有多擠不用太舒服」的觀念早了十幾年。我們的桌子是小吃店麵攤的板凳，椅子是放在廁所洗衣服用的塑膠椅。數學課本放上去，有一半會掉在外面，鉛筆盒和橡皮擦要擺在自己的腳上，彎腰駝背坐一個多小時下來，要不變鐘樓怪人也很難。
因為地方小，第一排的學生跟邱老可以說是沒有任何距離，第一排的桌椅就是擺在邱老的腳邊，上課如果哪件事讓邱老不順心，她就會一把推倒板凳，手腳並用的把人痛揍一頓。第二排以後的學生則是坐像古裝片客棧裡面的直條板凳，一整直條緊緊的擠了六個人，每個人的手臂黏著手臂，一排接著一排，到了夏天，那氣味和悶熱的空氣簡直和阿鼻地獄差不了多少。因為實在太擠了，如果橡皮擦或是鉛筆不小心掉到地上，就像掉進黑洞一樣，根本無法彎腰下去撿，只能祈禱下課的時候，東西還在。
邱老的收費有一套冠冕堂皇的標準，她要我們自由心證，數字隨意。但是沒有人敢在錢上面開玩笑，媽媽打聽了大多數同學的價碼，也跟別人包了安全數字每個月進貢給邱老當伙食費。在這麼克難的環境下補習，邱老的安全數字竟然是一個月要六百元，這價碼在二十年前可是鉅額的金額，現在只要想起爸媽每天辛苦工作，只是要送我過去補那個一點也沒有作用的習，為的只是換取邱老的手下留情，不要再對他們的女兒痛下毒手，實在非常感嘆。
有一位搞不清楚江湖行情的同學，補習費繳給邱老四百元，隔天在學校被邱老打得半死。原因是邱老相信他爸媽給他六百，那少的兩百一定是學生拿去花掉了，邱老疾言厲色的抽打著這位同學，同學隨著邱老的鞭打聲一聲一聲的喊著：「老師～我沒有……老師～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在我腦中留下震撼的印象。
二十年前的教育環境，把老師捧得高高的，學生幾乎不敢質疑老師的權威，雖然五年級又重新編班，但是邱老不知道用了什麼方式，給了教務處一張名單，於是我們班屬於乖乖牌的學生一大半又再度被打入阿鼻地獄，繼續兩年的痛苦生涯。
這兩年內，我體會到物極必反的道理。雖然邱老繼續用高壓的方式，天天毆打辱罵我們，但是經過兩年的訓練，加上年紀漸長，班上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醞釀了一股反邱老的氣氛，明目張膽是不敢，但是有些男生在被鞭打的時候，開始扁嘴不掉淚，女生開始會在紙上為邱老取難聽的暱稱，或是畫醜陋的圖案。這些動作是三四年級從來不可能的，而我直到六年級才敢逐漸嘗試在莫名其妙的被打完之後，在心中暗罵一句：「死老猴！」
六年級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展開狂熱閱讀的嗜好，雖然天天活在阿鼻地獄裡面，但是我總是在下課往圖書館跑，借著書裡的世界麻痺自己。那時什麼書都看，看的懂得看不懂的，只要能忘記下一節又要看到邱老的臉，我什麼都往腦裡塞。而班上其他同學則有屬於自己的排解方式，有些人開始寫「極機密畢業紀念冊」，裡面當然是關於邱老的百大罪狀，我曾翻閱過那書中的內容，實在讓我驚駭，也可以體會透過毒打手段所教育出來的孩子，心中充滿了多少的怨恨和蛇蠍。
班上到了越接近畢業典禮，整個班級更是暗潮洶湧得厲害。開始有人串連作弊，後來這個串連像野火燎原一樣蔓延開來，於是，我的名次開始在班上逐漸落後，而在身上挨的鞭子也越來越多，那時的我，其實跟班上的同學一樣已經不太在乎邱老的毆打，畢竟解脫的日子看得見，只是在挨而已。於是，我乾脆更全然的投入閱讀世界裡面，雖然我的作法和班上那些作弊的同學不同，但是我相信心態上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對自我的放逐，也可以說是自暴自棄，邱老的任何作為已經引不起我的任何反應。
邱老在畢業前的一次事件當中終於認清楚我們這群學生是如何看待她。畢業前，班上一位家長自告奮勇的說要幫班上拍一卷錄影帶當作紀念。邱老非常興奮，畢竟在二十年前用錄影的方式留下記錄是非常難得的，於是那天她細心打扮，帶著我們全班到校園的各個角落取景，大家像臨時演員般擺動著身體，百般無聊的配合著她的演出，直到這位家長說：「好，最後全班喊一聲『老師，我愛妳』，來當作結尾好了！」
此時，全場一片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人開口，就這樣讓場面僵在那。沒有事先講好，但是全班的學生就這樣循著自己的自由意志，用沈默來表達自己的想法。站在同學中，保持沈默的我其實是很激動的，似乎在那一刻，我們這群十二歲的孩子自己解救了自己，把這束縛在身上四年的枷鎖給拋棄了。
因為地方小，第一排的學生跟邱老可以說是沒有任何距離，第一排的桌椅就是擺在邱老的腳邊，上課如果哪件事讓邱老不順心，她就會一把推倒板凳，手腳並用的把人痛揍一頓。第二排以後的學生則是坐像古裝片客棧裡面的直條板凳，一整直條緊緊的擠了六個人，每個人的手臂黏著手臂，一排接著一排，到了夏天，那氣味和悶熱的空氣簡直和阿鼻地獄差不了多少。因為實在太擠了，如果橡皮擦或是鉛筆不小心掉到地上，就像掉進黑洞一樣，根本無法彎腰下去撿，只能祈禱下課的時候，東西還在。
邱老的收費有一套冠冕堂皇的標準，她要我們自由心證，數字隨意。但是沒有人敢在錢上面開玩笑，媽媽打聽了大多數同學的價碼，也跟別人包了安全數字每個月進貢給邱老當伙食費。在這麼克難的環境下補習，邱老的安全數字竟然是一個月要六百元，這價碼在二十年前可是鉅額的金額，現在只要想起爸媽每天辛苦工作，只是要送我過去補那個一點也沒有作用的習，為的只是換取邱老的手下留情，不要再對他們的女兒痛下毒手，實在非常感嘆。
有一位搞不清楚江湖行情的同學，補習費繳給邱老四百元，隔天在學校被邱老打得半死。原因是邱老相信他爸媽給他六百，那少的兩百一定是學生拿去花掉了，邱老疾言厲色的抽打著這位同學，同學隨著邱老的鞭打聲一聲一聲的喊著：「老師～我沒有……老師～我沒有…我真的沒有」，在我腦中留下震撼的印象。
二十年前的教育環境，把老師捧得高高的，學生幾乎不敢質疑老師的權威，雖然五年級又重新編班，但是邱老不知道用了什麼方式，給了教務處一張名單，於是我們班屬於乖乖牌的學生一大半又再度被打入阿鼻地獄，繼續兩年的痛苦生涯。
這兩年內，我體會到物極必反的道理。雖然邱老繼續用高壓的方式，天天毆打辱罵我們，但是經過兩年的訓練，加上年紀漸長，班上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醞釀了一股反邱老的氣氛，明目張膽是不敢，但是有些男生在被鞭打的時候，開始扁嘴不掉淚，女生開始會在紙上為邱老取難聽的暱稱，或是畫醜陋的圖案。這些動作是三四年級從來不可能的，而我直到六年級才敢逐漸嘗試在莫名其妙的被打完之後，在心中暗罵一句：「死老猴！」
六年級的時候，我已經開始展開狂熱閱讀的嗜好，雖然天天活在阿鼻地獄裡面，但是我總是在下課往圖書館跑，借著書裡的世界麻痺自己。那時什麼書都看，看的懂得看不懂的，只要能忘記下一節又要看到邱老的臉，我什麼都往腦裡塞。而班上其他同學則有屬於自己的排解方式，有些人開始寫「極機密畢業紀念冊」，裡面當然是關於邱老的百大罪狀，我曾翻閱過那書中的內容，實在讓我驚駭，也可以體會透過毒打手段所教育出來的孩子，心中充滿了多少的怨恨和蛇蠍。
班上到了越接近畢業典禮，整個班級更是暗潮洶湧得厲害。開始有人串連作弊，後來這個串連像野火燎原一樣蔓延開來，於是，我的名次開始在班上逐漸落後，而在身上挨的鞭子也越來越多，那時的我，其實跟班上的同學一樣已經不太在乎邱老的毆打，畢竟解脫的日子看得見，只是在挨而已。於是，我乾脆更全然的投入閱讀世界裡面，雖然我的作法和班上那些作弊的同學不同，但是我相信心態上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對自我的放逐，也可以說是自暴自棄，邱老的任何作為已經引不起我的任何反應。
邱老在畢業前的一次事件當中終於認清楚我們這群學生是如何看待她。畢業前，班上一位家長自告奮勇的說要幫班上拍一卷錄影帶當作紀念。邱老非常興奮，畢竟在二十年前用錄影的方式留下記錄是非常難得的，於是那天她細心打扮，帶著我們全班到校園的各個角落取景，大家像臨時演員般擺動著身體，百般無聊的配合著她的演出，直到這位家長說：「好，最後全班喊一聲『老師，我愛妳』，來當作結尾好了！」
此時，全場一片寂靜無聲，沒有一個人開口，就這樣讓場面僵在那。沒有事先講好，但是全班的學生就這樣循著自己的自由意志，用沈默來表達自己的想法。站在同學中，保持沈默的我其實是很激動的，似乎在那一刻，我們這群十二歲的孩子自己解救了自己，把這束縛在身上四年的枷鎖給拋棄了。
我們在畢業典禮之前，自己給了自己自由，那是，鞭子所不能控制的心靈。直到現在，如果要問我活到現在做了什麼事最勇敢，我會毫不考慮的想起這件事，雖然只是保持沈默，但是卻是用盡了我們生平最大最大的勇氣。
就把邱老的事情在這裡留一個句點，也想告訴所有曾經被老師毆打辱罵過的學生，是他們讓我們知道孩子的記憶是好得嚇人，未來對待任何一個小孩，請用對大人的尊重來對待他們，因為他們雖然不會反抗，但是他們會記憶。
文【白飯粒】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