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禮拜看到芥川賞和直木賞的新聞，獲得本屆芥川賞的是日本的搞笑藝人又吉直樹，「火花」是他寫的第一本小說沒想到就得到日本純文學最受矚目的大獎，真是非常的不可思議。至於直木賞則是由台灣人王震緒獲得（芥川賞和直木賞的差別在於一個是純文學獎，一個是大眾文學獎）。（新聞的連結在此：搞笑藝人又吉直樹榮獲日本文壇最高榮譽）（我之前在粉絲團有發過一篇太宰治因芥川賞落選而槓上川端康成的短文，有興趣的人可以到粉絲團找找看）
原本對這則新聞不是很在意，不過細看新聞內容又吉直樹說最尊敬的作家是太宰治，就讓我不禁想感嘆153屆芥川賞以來，有多少得獎者最愛的作家都是太宰治，偏偏太宰治想得芥川賞想得的要命卻無緣獲得。最近因為小孩放暑假，宅媽的工作量大增，因為兩小參與的戶外活動不少，不僅當司機的時間變長許多，待在家的時間還得與他們做一些活動，做做布丁餅乾或是摺紙畫畫和一些科學小遊戲之類的。於是九點小孩入睡之後，宅媽像是要補償什麼似的，影集也沒追了網路也不上了，就是拼命的卯起來看書，往往要看到十二點多才被獄卒趕上床去睡覺。閱讀食性複雜得難以理解的我，在這段時間瘋狂的混搭看著漫畫、偵探小說和純文學，往往前一個鐘頭還埋頭看著漫畫眼睛冒愛心的吃吃笑，下個鐘頭就看起了莫泊桑的漂亮朋友。也可能先看了太宰治的斜陽，下一回合就讀起了江戶川亂步的變格偵探小說。
不過不論怎樣混亂龐大的讀著風馬牛完全不相干的作品，太宰治總是會在隔天起床之後還盤踞在心中某一角，開車等紅燈、賣場排隊等結帳、游泳池畔蒙式課體操課的玻璃窗外等小孩下課、排隊等停車場空位，甚至在與媽媽友們閒聊的某些出神空檔，太宰治文中的微小片段總是會佔著我的思緒不停的反芻，有時會讓我笑有時會讓我嘆息。
等等....這不是戀愛的症頭嗎？錯啊！我的菜從小到大都是硬漢，絕對不是太宰治這種有中二病的文弱書生，更討厭有人無病呻吟，怎麼可能會出現這種不合理的症頭呢！我雙手交叉違反人體工學的搖著自己的肩膀，妳瘋了嗎？還是小孩生多了，母愛爆棚了，對這種敏感纖細得非常脆弱的男人產生了愛憐？
其實我知道那是什麼。看懂太宰治的人都會知道那是什麼，不管是要義正嚴詞的責罵他（太宰治罵自己罵得更兇更直白呢！），還是想要對著天空大喊：太宰治我懂你，因為我跟你一樣啊啊啊....這感覺就像是太宰治所設的一個陷阱。就是要讓人無法把他放下，總是想對他這個人或是他的作品說點什麼的，什麼都可以，就是無法無視他呀！
從高中看了麥田捕手之後，我就跟霍爾頓一樣喜歡把書的作者分成會想跟他做朋友與完全不會想跟他有接觸的兩類。例如海明威，裡面的主角都是我的菜，個個都是超級硬漢，戰地鐘聲的羅伯特、渡河入林的坎特威爾（海明威的這本不推，不過年輕時候看很浪漫）、戰地春夢的上尉亨利、甚至連老人與海的桑地亞哥，我都可以！但是海明威本人如果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是假裝不在或是手刀掛電話der，我實在沒辦法想像（也根本不想）跟海明威有任何接觸（拉窗簾）。還有莫泊桑，他的短篇小說寫得諷刺又絕頂聰明，而且聽說莫泊桑本人就是一個文學界的金城武，但是他如果來我家找我，我一定是會假裝不在家、或裝睡、或裝作找錯人...。（莫泊桑：不用為這個假設花腦子想那麼多理由吧！）
至於寫異鄉人的卡繆、人性枷鎖的毛姆、罪與罰的杜斯妥也夫斯基、包法利夫人的福樓拜，還有日本的芥川龍之介、川端康成、三島由紀夫和村上春樹，和中國的張愛玲、魯迅、老舍（特別寫些亞洲人，證明我不是CCR）......這些巨擘你們的書小的都非常喜歡，也驚嘆你們的才華，更被小說裡的人物與情節吸引，常常闔上書頁還無法回神，但是拜託也請你們端出文學家的風範，不要舉辦任何書迷會好嗎？（人家並沒有想辦！）（福樓拜和三島由紀夫可能會有點想）
那讓我超級想要追星的作家是哪些呢？其實也不是用追星的心情，是真切的想變成他的朋友。可以跟他叫一杯波哥蹲坐在台南某條小巷子裡對往來的路人視而不見的瞎說閒聊，或是偶爾看到走過的正妹而眼前一亮，這人首選就是沙傑林。當然知道作家本人是很孤僻的，但是總是覺得他那麼孤僻代表是慎重選擇朋友的人，如果能成為他的朋友一定是可以毫無忌憚的啥東西皆可以講的摯友了。
第二個是寫小王子的作者聖埃克舒佩里，總覺得他是一個很溫暖的人，是那種如果只有一瓶水也會把水分成一半，但是會再多10cc給你的人。如果對他傾訴生活的煩惱或是對伴侶的不滿，他總是會給予正面的能量，好像跟他聊完之後就會充飽了電，可以再次回家收拾老小面對瑣事。而且一定會對小孩有更龐大的耐心與毅力的說：「媽咪知道媽咪知道，那是吞象的蛇不是帽子喔！」（其實額頭已經冒出青筋了）
如果手塚治虫也算進來的話，這幾個就是我私人超想跟他們做朋友的作家。而且持續好幾十年以來都沒有增加也沒有刪減，但是上個月開始太宰治以一個一點也不華麗（還很頹廢）的姿態降臨了這名單裡，當然不是說這名單有多了不起，千萬別誤會，只是說年紀越大宅媽喜好越僵化，這幾年總是很難讀到暢快淋漓的作品，可以讓宅媽敞開心房的覺得這作家實在有意思，若能交個朋友甚好的作家了。（有啦，動物農莊的作者喬治還不錯，但是多看了幾本他的書覺得他太過諷刺，跟他交朋友可能會被酸得很厲害）
太宰治不是一開始就讓我覺得有意思，反而在相遇之初覺得這人神煩，一直在那邊追著虛無的命題唉聲嘆氣，一直反覆的碎唸著：「好痛苦好痛苦」簡直中二得要命。沒錯！我一開始就是看了他的神作「人間失格」，裡面最經典的名句就是：「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不過這句話讓我一點感覺也沒有。加上故事裡的大庭葉藏（太宰治你別躲，大庭葉藏內容物有90%就是你）又很難令人同情，明明是一個人生勝利組，家裡是有錢有勢的貴族，人又長得帥女人緣好得要命，加上隨便念念就上東大，你這樣還在喊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是要我們這些魯蛇怎樣啦！（翻桌）
不過怪的是神煩歸神煩，因為又知道了太宰治傳奇性的人生（好奇的人點這裡看維基百科），於是帶著「不好好搞清楚你這人會不會誤讀人間失格啊」的心情又去找了太宰治的斜陽來看，看完之後突然有點入坑的感覺，覺得很不錯啊，讀的時候不覺得出色，用字遣詞也沒有特別優美或特意，故事情節也很簡潔，不過總是會讓我有「這篇小說不一樣喔」的暗潮在心裡流動，後來又找來太宰治的「女生徒」（譯作：女學生）來看，一看覺得蠻糟的啊，這本怎麼會評價那麼好，太宰治大致上應該就是這樣了。於是就先擱下太宰治，離題去看別人的書了。
去看了別人的書（這別人有很多，如果這些作家們知道被用「別人」二字替代，應該都會七竅生煙了吧！但是因為他們不是本文重點所以就先略過）然後突然某一天晚上覺得特別疲倦，不想看長篇大論的小說，於是又拿起來了太宰治的短文來看（讀完就睡覺也不會有懸掛在心的那種長度），這一讀覺得太宰治這人實在有趣啊！
「致川端康成」這篇我寫過感想了。「卡卡山」則是改寫日本有名的童話故事（我想很多人小時候就有讀過這篇童話），一隻狸貓常偷採老農夫的農作物，老農夫設下陷阱把狸貓抓住帶回家要老婆婆把牠煮成湯，結果狸貓騙了老婆婆解開繩子，把老婆婆打死還把老婆婆煮成湯，然後還裝成老婆婆的樣子騙回家的老農夫喝下肉湯，哈哈大笑之後再逃之夭夭。老農夫無能為力就跟一隻聰明的兔子哭訴，兔子就騙狸貓去砍柴結果用打火石把狸貓燒傷背部，還拿辣椒假裝幫狸貓塗藥讓狸貓辣死半條命，最後騙狸貓坐上泥船去捕魚把狸貓淹死了。這故事太宰治在防空洞裡讀給他女兒聽，因為狸貓殺老婆婆再煮成肉湯的情節太驚悚，所以被故事書改寫成打傷老婆婆。他女兒就覺得狸貓不過是打傷老婆婆而已，兔子竟然就把狸貓騙去淹死了，小女生覺得狸貓很可憐。太宰治被女兒啟發之後，另外改寫了這則童話。
太宰治改寫得實在太妙了，我一邊讀一邊覺得真的只有非常奧妙的人才會這樣想啊！太宰治把狸貓寫成是一隻好色又骯髒的大叔宅狸貓，把兔子寫成是十八歲聰明美麗又冷酷的小蘿莉，故事情節雖然都按照原來沒有什麼神展開的過程，但是被這樣一擬人，整個故事變得妙不可言，我真的沒想到寫出人間失格如此灰色作品的太宰治也有這樣有趣的一面。
還有超短篇「幽幽之聲」全文大概一千多字吧（反正很短）但是裡面的幾句話真的好。「藝術是什麼？」「是紫羅蘭的花。」「沒意思。」「是很沒意思。」「藝術家是什麼？」「是豬的鼻子。」「這太淒慘了。」「鼻子才知道紫羅蘭的花香。」我看完之後，就覺得太宰治真的不是一般的作家，就是很那種的，我超想找他抬槓der。（感覺說垃圾話他也很會接的那種）
在「葫蘆花日記」裡，太宰治又很直白的寫著：「我能寫出通篇結構完整、有適度的滑稽，其中不乏有讓讀者潸然淚下的悲哀，亦讓讀者肅然起敬的完美小說，朗聲讀來就如同銀幕上的解說詞。但這種害臊的東西能寫嗎？那種要寫出傑作的意識壓根就令人齷齪。讀小說肅然起敬什麽的，是瘋子的舉止。那樣的話，豈不要穿著禮服寫作嗎？越是好的作品看起來就越沒有裝腔作勢之感啊。」這種話在文壇裡被其他作者讀到一定覺得很刺耳的。
但是太宰治不僅對別人直白，也是對自己超級直接的，他從不在任何作品裡面掩飾自己頹廢的模樣，他在維榮之妻這本小說裡，寫著一個廢物老公與一個扛起家庭無怨無悔妻子的故事（我這樣描寫很兩光，但是故事架構的確是這樣，如果不想看小說可以去看松隆子演的「櫻之桃與蒲公英」，這部電影就是維榮之妻的小說，聽說超好評的）我相信看完這本小說每個人都會討厭死那無用的老公（而且裡面超多太宰治的影子），但是讀者們別忘了，那第一人稱偉大老婆的口吻是出自太宰治之手，我邊讀一邊覺得太宰治對自己誠實得好殘忍，毫無掩飾地揭露自己的行為，卻在小說裡描述著妻子的好，他真的是一個善良的人。
太宰治在「葫蘆花日記」裡寫著：「我裝出一副早熟的樣子，人們就謠傳我早熟。我假裝懶漢的模樣，人們就謠傳我是懶漢。我裝做不會寫小說，人們就謠傳我不會寫小說。我假裝愛撒謊，人們就謠傳我是說謊的人。我假裝有錢的樣子，人們就謠傳我是富翁。我假裝冷漠，人們就謠傳我是個冷漠的傢伙。可是當我真的痛苦呻吟時，人們卻謠傳我裝出一副痛苦的樣子。」讀到這裡我有被震撼到，他1948就死了，但是我在2015的六月還被他寫中了，我就是懷疑他真的痛苦是假裝的那個人，讀到這句，我全然地推翻了我之前覺得他很中二的評價，突然間的好像有點懂了太宰治。
於是我又重新去看了「人間失格」，重讀過之後，對於那句：「生而為人我很抱歉。」有了全新的體會。太宰治不是因為自己頹廢墮落不上進而感到抱歉，他寫著自己喪失做人的資格不是因為他荒唐的行為（當然他是荒唐得很扯就是了），而是他根本不想為人。所以被生做是人他很難受，他並不願意他亟欲想擺脫。（由此可以理解太宰治為什麼要一直自殺的原因）（至於他為什麼覺得當人很難受，人間失格裡面有寫，這不在本文詳述的範圍之內，不然再寫五千字也寫不完，得重開一篇新文來聊人間失格。）
太宰治黑暗的文章寫不少，因為他曾經在黑暗中掙扎在痛苦中矛盾的擺盪在死亡與努力活下去之間，這些暗黑文章對我而言並無任何的影響，畢竟姊我從高二時候就看過卡繆「異鄉人」，郁達夫「銀灰色之死」和沙特的「嘔吐」......對這種苦悶中泅泳的思緒抱持著能理解但無法體會的心情來欣賞。但是太宰治偏偏是個搞笑起來文章詼諧逗趣到讓人捧腹大笑的人，但是陰沈起來又能烏雲密佈到無人能及的地步，這種反差萌（？）的特質，讓我對他的本人有了更深刻的想像，也萌發了能跟這種人做朋友一定很有趣的想法。
昨天讀了太宰治的「井伏鱒二選集後記」，又感覺到他除了反差萌之外，對待老師也與一般學生不同。井伏鱒二算是太宰治的老師，太宰治在中學一年級的時候在雜誌上讀到井伏鱒二的「山椒魚」此文，覺得他是日本文壇的天才，於是就寫信給井伏鱒二，後來到東京讀東大的時候跟井伏鱒二見面認識，尊井伏為師。這文章是出版社要收井伏鱒二選集，要太宰治在選集後寫書評的文章。太宰治前面寫著與井伏文章相遇的過程，文章後段溫柔地寫道：「我想，我永遠都不會撰述由正面評析的所謂井伏鱒二論。不是我不會寫，而是我不願意寫。.....這些作品的每一篇全都充滿了我個人濃濃的回憶。此時此刻，把他們逐一謄寫進目錄裡，那感覺就像正在鋪擺世間罕見的珍貴寶石一樣。」這些話相對於學生寫對於老師總是溢美之詞，或是極盡吹捧，我真的覺得太宰治是一個非常真性情而且柔軟的人。
但是太宰治對井伏老師又不僅僅如此，他在「黃村先生言行錄」這篇文章，對他老師井伏的戲弄（？）也非常妙，「黃村先生言行錄」內容在講一個叫黃村先生熱衷山椒魚卻蒙受重大損失的文章。讀者都很聰明，井伏鱒二的「山椒魚」文章這麼有名，誰不知道黃村先生是誰呢？然後文章裡面又很調皮的寫著一些好笑的日常細節，例如說跟黃村先生去井之頭公園逛逛，先生對梅樹柳樹都沒看幾眼，急吼吼的就匆匆走過，但是唯獨對擦身而過的女士還會說一句：「真是個美人兒啊！」你們看看，這種細節是一個學生該在文章裡寫出來的嗎？（幫井伏給太宰治巴頭）
還不只如此，此文還說當先生一本正經發表高見的時候，他就要立刻拿出小本子把先生的話記錄下來。他說他有一回不想拿小本子出來記，先生就要板起一張臭臉一直話中帶刺的酸人，非要逼他拿出小筆記本不可。（看到這裡我不禁要笑出來，太宰治你這樣寫你老師沒問題吧？）然後文章還繼續寫說以下就是先生談話的全文紀錄，備註在括弧裡的是他這個速記員的一些些小小感想。妙就妙在括弧裡面都是在吐槽他老師的話啊。例如：「一直以來，我總是老調重彈，想必各位（根本沒別人在啊）...」。或是「請諸位想想（又開始故作高深了）....。」「可我這人最厭惡的就是懷疑他人的話語，既然說是三丈那就相信三丈不就得了！（何必遷怒於速寫員呢？）...」
那括號內的吐槽也太好笑了吧！要跟老師交情好到何種程度才能在文章裡拿老師來開玩笑呢？而且全文讀完真的莞爾，那黃村先生為了山椒魚非常狼狽啊！看得出來文章裡面發生的事情應該不是真的，但是字裡行間與情節的發展呈現出來的模樣，感覺井伏鱒二一定非常溺愛這名學生，而且太宰治也知道這點所以拿老師當題目來撒嬌。真的很難想像寫出人間失格跟斜陽的人，日常生活是這樣。
但是看了幾篇太宰治死後他朋友寫太宰治的一些軼事，太宰治本人真的好像很喜歡在聚會時搞笑，而且笑鬧得讓人很喜歡他，所以他朋友很多。但是太宰治在人間失格裡有自剖：「這是我對人類最後的求愛。儘管，對於人類，我滿懷怯懼，但卻如何也無法對人類死心。於是，我依靠著『搞笑』這一根細繩，維持住了與人類間的一絲聯繫。表面上，我強裝笑臉，可內心裡，卻是對人類拼死拼活地服務，汗流浹背地服務。」（啊，打這些字的時候，我想著千萬不要再掉進太宰治的陰影裡，其實他也有快樂的時光啊！）
太宰治的文章很多都是來自他生活經驗（我想很多作家也是如此），但是太宰治常會腦補其他不同的結局或是過程，最明顯的就是「梅洛斯，快跑！」。這篇文章聽說大部份的日本人都讀過，因為這篇文章有被收入到日本高中還是國中的教科書中，所以對很多日本人來說，提到太宰治，他們就會想到：「喔，就是寫"梅洛斯，快跑"和"生人而為人我很抱歉"的那個太宰治啊！」
「梅洛斯，快跑」在太宰治的作品裡很突兀，怎麼說呢，因為它是一個很熱血勵志的故事。梅洛斯是一個牧羊人，他進城要幫他妹妹購置嫁妝的時候，發現國王因為完全不信任身邊的人，所以一有任何懷疑就大開殺戒，梅洛斯就要殺掉國王為民除害，但是卻反被國王抓住要處死。梅洛斯毫無懼色，只是希望國王給他三天回村子裡嫁完妹妹之後，便會回來赴死，他願意留下他的好友賽里努迪斯當人質。不信任人的國王於是打了壞主意，他對梅洛斯說願意拿他朋友當人質，第三天的太陽下山前如果沒有回來，就要殺掉他的朋友。然後又小聲地對梅洛斯說：「你晚回來沒關係，我殺了你朋友之後，便會赦免了你。」梅洛斯就趕回去辦他妹的婚禮，然後又跑啊跑的趕回來要赴死，結果中途遇到大水沖垮橋樑，又遇到山賊來擋路，終於拖著快死掉的身軀在太陽快落下之前到了行刑台交換了他的好朋友，國王也大受感動，於是不再隨便懷疑別人了。
這故事被我寫來實在會八股的令人起雞皮疙瘩，但是太宰治寫得很好，非常感人，甚至中途梅洛斯精疲力竭倒下的自言自語也非常生動：「算了，無所謂了，我已經盡力了，連一絲一毫的背棄約定念頭都沒有。天神明鑒，我一路竭盡全力、一路跑到倒下為止.....無奈在這關鍵時刻，我已經精疲力竭。....別人一定會譏笑我，說我欺騙了朋友....唉算了，無所謂了，這大概是我命中註定的吧！...別理我，無所謂了，我認輸了。真沒用，儘管笑我吧！....」因為這些人性化的字句，讓這篇隱含義氣教條的文章顯得非常自然。而梅洛斯趕到在行刑台衝上去與好友賽里努迪思相擁之後，又各自狠狠揍了對方一拳的橋段也非常精彩。
但是這麼熱血勵志的"梅洛斯，快跑"其實是源自太宰治真實的故事，不過故事就沒這麼美好。一次太宰治喝酒欠錢，叫朋友幫他張羅來還錢，朋友總算是張羅錢來還了，但太宰治卻拉著他一起又再去別的酒店喝酒，把張羅來的錢都給花光了，於是只好留下朋友當人質，換太宰治去找他老師井伏鱒二籌錢，沒想到太宰治一去不回（歪腰，變成了梅洛斯落跑了！），酒店老闆只好帶著他朋友去找太宰治還錢。到了東京才發現太宰治竟然還在跟老師下棋。原來是太宰治不好意開口，所以讓朋友瞎等（這可憐的朋友就是檀一雄啦！）後來太宰治還因為這事情觸發寫了"梅洛斯，快跑"，檀一雄看到了一定是傻到啞口無言吧！（還是內心覺得太宰治是靠寫文懺悔？）
讀過了人間失格與其他太宰治灰色的小說和短文，再讀這些充滿明亮色彩，與其他詼諧之作，還有跟老師與好友的相處點滴的文章，我從對太宰治感覺不耐，到對他充滿理解，甚至進而好想當他的朋友，與他一同喝酒、賒帳（？）、笑鬧，陪他唉聲嘆氣、幫他張羅日常、為他擔心煩惱，在這麼多世界名作家當中，太宰治是真的有血有肉不唱高調，對自己嚴厲剖白，對世間充滿無奈，對長輩朋友溫柔（當然也有很可惡的一面），感覺是個平凡人並不是高高在上的了不起人物，但是又對事情有一番特殊見解與想法，也常能互相吐槽迸出火花，能有這種朋友真的很不錯啊！
不過想歸想，或許真的認識太宰治，他只會邀我一起去跳水吧！（爆）但是我還是願意把這怪傑放在「不可能卻好想當他朋友」的名單裡（這名單也太拗口了吧），哪天到了三鷹的禪林寺，我要在他面前放一杯清酒對他說人間失格的最後一句話：「我們認識的阿葉啊，也是一個像神一樣的好孩子呐！」
文 白飯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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