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連假,跟朋友一起去廬山溫泉上方的台地一個賽德克族的營地露營。雖然週六一整天連綿的陰雨,也沒有澆熄我們滿腔的熱情,一家人就這樣興奮地出發,進入了國道六號,我開始跟噗啾尼歐講述霧社事件的始末。因為本學期教了一班五年級的社會,所以有為了霧社事件特別備課,但是因為我本身對於霧社事件的濃厚興趣,所以資料查了很多,搭配照片和電影賽德克巴萊的一些短影片,那兩堂課學生上得捨不得下課。我記得當我說到莫那魯道的遺體被日本人做成標本運至日本,直到1945那年被運回台大,1973年才歸葬霧社的墳的最後結局時,學生們都一片沈默。

這次我們的露營地點就在馬赫坡古戰場內,營地的老闆夫妻都是賽德克族人,人非常友好。好友雪莉一家在清境露營,第二天晚上特別開車過來沙庫斯找我們聊天,要回去的時候才發現右前輪被異物刺破,老闆帶著工具手腳利索地幫朋友換好備胎,讓朋友順利回到營區。隔天在小山路前有一台車因為駕駛沒注意卡在山壁上,老闆也是趕過去幫忙,這些都不是老闆的露客,但是老闆總是第一時間趕過去幫忙。也因為這些事情,我才鼓起勇氣跟老闆提到了霧社事件(可能是我自己內心戲太多,擔心霧社事件是賽德克族的傷口,想說不要貿然提起以免破壞歡樂氣氛)。

隔天一早,我吃完了早餐,坐在椅子上與朋友們聊天。朋友們說老闆現在正站在坡邊看風景,時機難得要我趕緊過去問我想問的問題。於是我手端著咖啡,佯裝無意地走過老闆面前,本來想了一堆開場白,後來出口的卻是:「老闆,你們是馬赫坡社的遺族嗎?」如此直接的問句。老闆看了我微笑起來,宅媽被微笑鼓勵,接著又問了一句:「是從清流部落遷回來的嗎?」老闆指著對面的山頭說:「我們的家鄉在這裡再過去。」他指著一片山頭說那是合歡山再過去的山頭就是奇萊山,他說起原來的家鄉有多美,他們的祖先在山區裡生活的種種。「那你們怎麼現在住在馬赫坡社?」老闆說霧社事件之後,日本人把賽德克族大風吹,令他們搬遷離開自己的故居搬到日本人指定的地點。「那你們現在沒有想要再回去祖先的家嗎?」老闆說現在那裡已經是別人的部落,回去也沒有自己的地了。

因為老闆和煦的回答,宅媽的膽子大了起來,開始與老闆聊起了霧社事件,聊起了莫那魯道,聊起了其他的賽德克族對於霧社事件的看法(老闆的部落不是參與霧社事件的那六社之一)。老闆娘在一旁雖然安靜地聽著,但是偶爾也加入自己的看法,後來老闆娘借了我一本書<<又見真相:賽德克族與霧社事件>>,這本書是霧社事件餘族的口述訪談,我拿了書在一旁看,老闆娘在屋內收拾東西,氣氛一片寧靜。看了一陣子之後,我把書頁闔上抬頭剛好看到老闆娘在看我,她笑著對我說:「妳這麼迷啊?乾脆留在山上好了。」我問她馬赫坡古戰場的範圍,老闆娘帶我到戶外指了範圍,建議我行走的路線,還告訴我可以順道走到莫那魯道的故居地,最後她說:「其實這裡整個露營區就都是古戰場的範圍。」老闆過來說莫那魯道他們最後退到岩窟那邊,要到岩窟要前往馬海濮山的登山口往上爬之後再下切,路線難度很高。而在馬赫坡社那邊有個瀑布很美他小時候就常在那玩,打獵也常到那,老闆要我冬天的時候過來(水量較小溯溪比較安全)雖然要有點裝備,但他可以帶我們上山。然後他拿出手機把瀑布的照片給我看,真的是讓我驚嘆的美景。

對於莫那魯道,後世的評價不一。但是對我個人來說,我欽佩他的謀略,也讚嘆他的勇氣,除此之外,我對於「生而為人」這件事有著更深一層的思考。因為我們生而為人,活著並不單單只是為了活著,還有很多價值等著我們去追求。至於哪些東西值得我們付出生命去追求,與每個人的價值觀有很大的關係。

前年的最後一週因為一個契機,我們決定搬離了原來的生活圈到一個全新的環境。去年暑假過後,一切安頓好我們便展開了新的生活,不僅噗啾轉學,我也隨著噗啾到新的學校任教,剛開學的那一個月簡直是地獄般的一個月,因為我的課排得其雜,讓我必須花很多時間來備課之外,一下課還得開半個多小時去接尼歐回家(尼歐還是就讀原來的幼兒園,因為他的幼兒園太好了無法放棄),回家之後還要忙著煮飯,加上噗啾要上英文、鋼琴,尼歐要上小提琴、鋼琴、游泳,都還需要接送。每天的行程排得非常緊湊,每每晚上躺在床上要入睡的時候,我只有一個感覺就是:「啊!實在太累了。」

每天有這麼多事要忙之外,因為課排得雜,我每次段考都得命題,加上還得要帶科展。我常跟阿東抱怨實在太累了,以前的學校過得多麼爽,全部就教同一個學年的自然,備課一次就可以也不用帶科展。兩個小孩的學校離家又近,接送小孩壓力沒這麼大。阿東總是溫柔地聽我說,偶爾安慰一下我。我也常在禱告裡問天父,為何引導我到這裡,讓我過著這麼辛苦的生活呢?問歸問,我還是順服天父的帶領,盡自己的能力把自己的工作努力的做好。

就這樣撐了九個月,我在這份工作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不僅學生們在言談中提到:「老師,我們好喜歡妳上的社會課。」「老師,妳能當自然老師又當社會老師,好厲害喔。」(這些話在這裏寫出來真的蠻害羞的,感覺好自誇喔請大家原諒)科展也得到了很好的名次,當然以前曾有比這個更佳的名次,但是那是以前沒有小孩的時候全心投入的成果。現在的我身兼數職,不僅要當老師還是兩個孩子的媽,以前下班回家就是等媽媽煮好晚餐,現在下班回家是要煮晚餐給小孩吃。

這段日子裡的辛苦與疲憊沒辦法兩言三語說完,在這段時間裡,阿東是我最大的依靠,只要他一回家就會把所有的工作扛起,不僅看小孩的作業複習功課簽聯絡簿,還會收拾杯盤狼藉的晚餐桌面與一片混亂的廚房,還盯小孩練琴幫小孩複習英文......,直到小孩刷完牙使用完牙線,他才會來叫我說:「弟弟要妳陪睡了喔!」這段時間他都讓我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裡,看是要小睡一下還是要上網團購閒聊,他總是努力留給我一小段獨處的時間。噗啾的級任老師還曾跟我開玩笑的說:「喂,阿白,妳多久沒看妳們家啾啾的聯絡簿了?我只看過爸爸的簽名。」

到最後科展要交報告的緊鑼密鼓時期,我跟學生週六必須到學校做實驗,阿東就帶著兩個小孩去打球去吃飯去運動,還送飲料到學校來為我們加油。如果沒有他,我沒辦法盡全力地在自己的職場上奮鬥,也因為他的付出,整個家庭又更加的緊密。噗啾看著我讀資料找文獻寫報告的背影,她也受到了一些的鼓舞,她曾經問我:「媽咪,我讀高年級的時候,可以參加妳的科展團隊嗎?」「當然有機會啊!」「但是我的成績不是班上最好的。」

我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媽媽的學生都不是成績最好的,但是他們都是很認真很努力的,願意全力付出的。如果妳願意為這件事付出這麼多,媽媽很樂意帶妳喔。」我挑選的學生都不是班上最亮眼的學生,我喜歡默默耕耘願意付出,而且有團隊合作精神的小孩。科展是一個很漫長的過程,比的不是靈光乍現的即戰力,而是能忍耐長時間的嘗試錯誤,實驗失敗,收拾殘局的能力。到最後的階段,這些本來略帶羞怯沒有信心的孩子都脫胎換骨,不僅面對科展評審能落落大方侃侃而談自己的研究,對於老師們的問題也能自信的回答,最重要的是彼此建立了穩固的友誼,和我之間也充滿亦師亦友的情感。

這次在前往馬赫坡社的路上,我跟小孩講完了霧社事件之後,忍不住又跟他們講了我這一年帶科展與教課的事情,我說我曾在課堂上跟學生分享馬偕牧師的一句話:「寧願燒盡,不願銹壞」(Rather burn out, than rust out)鼓勵他們說人難免一死,努力盡力的過是一天,偷懶隨便混過也是一天,到最後我們都會回顧自己的人生,想著自己來到這世界上一回,天父賜給我們寶貴的生命,我們又用了這珍貴的生命做了哪些回想起來會讓自己覺得不負此生的事呢?

我只是一個平凡無奇之人,我若能在自己的生命中點燃小小亮光,影響我身邊的學生為他們多做一點,就算多辛苦一些那也總比什麼都不做任自己銹壞來得值得。直到現在我才體會到天父引領我展開新生活的深刻寓意,祂賜予的奇妙恩典要走過之後回頭看才能全然了解。

此文雖然感覺有點陳義過高,但因到了馬赫坡古戰場緬懷那場轟轟烈烈的霧社事件,宅媽內心澎湃難抑,故留下此文做個紀念。

文  白飯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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