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生子的夏天

蚊子血：
妳相不相信人生有既定的行程或是一定必經的路途？以前的我是絕對嗤之以鼻的，一個人的生命該如何的自由，該如何的無限，都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何來既定行程？更無謂必經的路途。但是請妳先聽我講下面這個故事，妳再決定如何回答。

最近整個學校都在忙新生入學的事情，今天下午有一位父親來為他的孩子辦入學申請，原本是一件極其平凡的事情，只是因為這位父親「滿頭的白髮」而引起了辦公室同仁的注意，老實說外表我真的很難推估這位父親到底幾歲，不過四十歲以上應該是有的，他任職於台灣某電子大廠的管理級人員，他的孩子在他身邊顯得非常突兀，而這位父親很有學者的風範，說話的口吻與舉止，可以看出他的教養十分優良，既有客氣而且和善，跟某些自以為了不起的園區家長有很大的分別。於是我忍不住與他交談起來，令我意外的是，在他身邊的孩子，竟然是他的第一位小朋友，他微笑著說：「是不是有點像爺爺帶著孫子來上學？」我笑著無語。他穩穩的說著他的求學過程。在台灣碩士畢業之後到美國去拿個學位，然後在矽谷工作了幾年，也結了婚，夫妻兩人不想孩子，於是又逍遙了幾年，後來離了婚，起因竟然也因為沒有孩子，後來回來了台灣，遇見了一位他認為終身的伴侶，結了婚之後，他突然很渴望有一位孩子，他說：「當你遇到你生命中的那一個，你就會知道有一個兩人的後代是一份多麼珍貴的禮物。」於是，他在人生三十七歲的時候，送給了自己這麼一個禮物，而今他的禮物已經準備要入學就讀了，他也走到了不惑之年又四年。

他認為年輕時候的計畫很難維持到老年，因為人的想法一直在改變著。他年輕時斬釘截鐵的保證他這輩子絕對不要有一個孩子，我問他理由，他笑著說：「跟你們現在講的理由都一樣，例如說：沒有錢、還想過兩人世界，或是這世界太亂不適合小孩生存，甚至根本不需要理由，就是根本不想要。」我問他這個孩子有打亂了他的計畫嗎？他的回答很深刻：「從這孩子降臨之後，我的人生計畫就是他。」

這個例子或許有點極端，畢竟不是那麼多人會花這麼多時間去拿學位，或是花這麼多時間去經營了兩段婚姻，但是，我們是不是花了更多時間在其他的部分？例如：先買個房子吧！先去環遊世界吧！先在工作上多突破一點吧！這些理由讓我們把一些既定的行程一直往後延，延到覺得自己準備好的時候，但是人生不一樣的就是在它永遠沒有讓我們準備好的一天，人生永遠有意外在發生著。

現在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十個裡會有五個不考慮婚姻，八個不考慮孩子，因為我們的計畫太滿了，滿得無法排入一個家庭，滿得無法排入一個孩子，但是到了三十歲甚至三十五歲，十個裡有八個已經走入了婚姻，五個煩惱生不出小孩。這些計畫是不是一再地變更，到後來的我們會疑惑著當時二十幾歲的決定是不是太慢了一點？甚至會懷疑當初自己是不是有說過不想要有孩子這種話？

當然，我不是那種要大家盲目結婚或是迅速有個小孩的那種人，我相信所有的事情如果都在計畫之內，事情一定會進行得更順利，而且更好，問題在於我們安排計畫的時候是不是把這一部份安排在太後面的環節？我眼見今年入學新生的父母親，平均年齡都越來越高，看在心裡，我自己也不禁也想著，當我的小朋友入學的時候，我是不是還有體力陪伴著他們一步一步的走過成長的每一個關卡？抑或是相隔太多的年紀造成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你相不相信人生有既定的行程？我剛剛已經說過如果婚姻、孩子是我們決定人生必經的路途，那麼我們是不是該仔細考慮要把他們放在哪一個階段裡？如果說我們尚未遇到那一位值得共組家庭，共同度過的那個人，那麼這些計畫都是缺口，再如何完美的設計也只是徒留悵然，但如果妳已遇到了呢？是不是該為家裡那位未來的成員思考一下更佳的計畫？如果陪伴他的成長將會成為你們兩個未來最大的目標，是否應該從他尚未降臨之前就為他多想一點？畢竟時間不能重來，在邁入了三十歲之後，會有很多事情常常會出現「假如能早個兩年」的想法，三十歲之後的時間像水一樣，無意間就嘩嘩的流逝了，推著我們急急向著四十歲靠近。

不過，我還是有夢想的。如果一個人一輩子最大的目標是「自我實現」，那麼人生的計畫就不該只考慮著「哇，現在幾歲了，我應該要怎樣怎樣」，「哇，現在不這樣就來不及了」，人生的樂趣就在於未來的事情總是無法預約，像個飛鏢轉盤一樣，明明瞄準了獎金五百萬美金，卻在高速旋轉之下射中了銘謝惠顧，或是下次再來。同樣的，我們是否有可能明明瞄準了「高薪雅痞頂客族」，後來卻射中了「兩個孩子的爸媽」，甚至家裡還有兩隻大的拉不拉多犬？而到了最後酒店要關門的時候，才發現當初認為的銘謝惠顧，竟然是最大的感謝，而獎金五百萬的美金可能一毛也帶不走。

人生的作業做到了這裡，這算是很難的一題，我自己現在還是像隻追著自己尾巴跑的貓咪，無法肯定的回答妳。


文【白飯粒】